夜半醒来,半侧空榻,唯有月光。正想扬声叫他,鼻端似闻到他气息。心中一动,披衣圾鞋出去,长卿果然立在廊下,负手望月。我走上去,双手环住他腰身。长卿没有回头,双手迭抱我手臂。我靠在他背上,不知多时,睡意渐又朦胧。长卿突然叫我的名字。我一睁眼。我夜半醒来,半侧空榻,果然只有月光。刚才他叫我名字,未听真切,又恍似,一声叹息。我不敢披衣出去,宁愿坐在床沿,保留片刻想象。想象他就在院里,此刻,我们望着同样的月光。晨光驱散夜寒,听得前院迭起门板,我亦起身。今天有些药材要进来,当中几味,需得亲自看过。长孙家世代药贾,南北东西,流通药材。自家不开铺设案,只向各医家药馆帘内交易。迭朝更代,一直隐富于街巷。到我这一代,双亲早逝,家无男丁。我抚养阿缨,独立持家,生意有增无减。长卿入赘后,景气更旺。长孙家像艘七桅大船,稳稳的,悄无声息的,要依这世道永远航行下去。送来的药材当院陈设。我逐一检看后,按当地时价,分上中下品,评价买进。我看选药材,既不拆捻,也不尝嗅。袖手而立,须臾定价,愿者成交。有人疑问,既不回答,也不辩驳。疑问者终是讪讪。长孙家传,三分看药,七分看人。药能作假,人却不能。非不知药,更擅阅人。见人知药,鲜有错谬。遇到贫穷困顿人送来的药不真,也挑选些。这世道,真病用不得假药,假病却也用不得真药。真的假药,在良医手上,治心病尤效。走到最后一味药前,我略有迟疑。蓝色包袱布摊开,呈着一堆桑寄生干叶。药是不假,只是卖药人奇怪。青年阜衣紧束,怀抱一剑。此人机警有心智,绝非卖药人。我微微摇头。管家对青年做了个手势,意思您请收好,去别处出价。我转身欲行,青年不客气的问:“桑寄生难得。我的药不假,夫人为何不收?”我回身看他:“你可知桑寄生为何难得?”青年语塞。“桑树遍布江南江北,寄生虽少,并不难寻。只是此寄生过于常见。槲、榉、柳、水杨、枫……都有,非自采,很难辨别。你这堆药不假。药不贵重,我却要费多少口舌才能卖出去。”青年见我又要转身,竟然踏前一步:“恕小人无礼!夫人,归秦有事相求。”参叔眼风一动,青赤黑白四位护院即现身,列立廊下。青年似未察觉。我叹口气,他不是没察觉,四个护院不是他的对手。我止步:“你要什么?”“在下归秦,求借元水一用!”“借?”归秦又上前一步,放低声音说:“我义兄出海,与药商同船,被诬谋命夺财,押在大牢。我义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。我若有证据此贵重药材是商人丢失,失而复得,则能证明义兄清白,为他翻案。”商船出海。四个字戳中我心中隐痛。我回转身:“你用借来的东西去证明你义兄清白?你就这么确定他清白?”青年揖首不答。我又问:“证物收官,或返还失主,你如何还我?”青年还是揖首,身形收紧,表示志在必得。四个护院环立廊下,专注着我们的来往对答,等待号令。归秦离我一步之遥,发什么号令都没有用。不过他要的是东西,所以我并无危险。我说:“你子夜再来。”归秦抬头一愣。我转身走开。身后悉簌,是管家毫不客气的把桑寄生包起来收下了。长孙家几时有卖不出去的药物?子夜,院门紧闭。我坐在偏堂屏风后面。一烛明耀。窗风摇动,墙上微影如云翳。商船出海……我的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画着圈。不知何时,归秦抱剑已立在桌前,面色冰冷。我抬头看他。半响,终是少年脾性,放下学来的架势,讪讪的把剑往桌上一放,拖过凳子对面坐下了。我拿出一个小小的丝袋,说:“你运气好。此番桐城有店要这味药,不然谁还带着这个东西。不过也耽误不得。我后几日即要动身去桐城,你三日内须要还我。”归秦点点头。我一口吹灭灯烛。同时听见微响。归秦在我灭烛的瞬间,抓起剑退出老远。我忍住笑,装作没留意到,轻缓的将丝袋里的东西倒在桌面上。一小片银光闪闪,在桌面上莹莹欲动。归秦好奇地凑上前来。我以袖掩鼻,告诉归秦:“勿要对着此物呼吸。”归秦一边学我掩鼻,一边问:“为什么?”我拔下发簪,轻轻划过元水。随着发簪划动,元水一分为二为三,每一份都自然圆成,一模一样。我说:“药能救人,也能杀人。你听我的就是。”我将元水拂进丝袋装好,却没有马上递给归秦。这个聪明的剑客马上问:“夫人有何需要?”“我来万莲州,是因为听说这里有金鲤。没想到这里人都说很多年不见金鲤了,你帮我找找?”“鲤鱼也入药?”“不为入药,我只想看看。”“我帮你打听。”归秦一边说,抓过丝袋收进怀中:“多谢!告辞!”举剑一揖,身影闪出窗外,丢下一句话:“三日后还你。金鲤我找。”

未完乱续/切勿期待

《徐长卿》——春明堂

《徐长卿》——呼魂

青蕖异事(23)旧梦惊魂

青蕖异事(4)傻子

从心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sangjishenga.com/sjscf/6964.html